《我看見了拉姆安拉》(二)——失去的是往昔,被奪的是將來

Deir Ghassaneh 04 R
戴爾格薩那(أمينCC BY-SA 4.0

作者:老旭暉

走過約旦河後,巴爾古提沿著回家之路帶我們到他讀書成長的地方——拉姆安拉,和他的故鄉——戴爾格薩那(Deir Ghassanah)。

巴勒斯坦城鎮中最國際化、最年青的拉姆安拉,於16世紀由阿拉伯基督徒哈達甸家族(Hadadeens)建立。跟伯利恆一樣,她在納克巴後隨著穆斯林難民湧入,基督徒越見流散海外,此消彼長下人口結構逐漸改變。奧斯陸協議後,阿拉法特將巴勒斯坦政府總部設在這裡,由昔日英軍建造的「木卡塔瓦」(Mukataa,阿拉伯文總部之意),最後亦在那裡被長期軟禁後,與世長辭。

或許是年青、或許是巴人政府之所在、或許是外國使節及組織集中之地,拉姆安拉在巴人城市中可說是最具現代感的(也曾是巴勒斯坦地區唯一一個有匯豐分行及櫃員機的地方)。

多年前,筆者曾在此遇上一位被某巴人政要「請食檸檬」的美國記者。他在街上遊盪,似在為要如何交帳(稿)而躊躇,一臉茫然,恰似書中的巴爾古提。

一輪陌生過後,幾位友人——活生生的——在拉姆安拉似乎為作者帶來了些許安慰,以及種種回憶。與此同時,清早在窗外迎接的,卻仍是殖民區之景。當巴爾古提不斷回憶往事之際,現實就不住地提醒他今非昔比。

除了時間造成的分隔,作者本身獨立不群的性格也有分造成隔閡。不喜厭煩朋友的作者,也對兩肋插刀、不問緣由式的團結嗤之以鼻。他推卻過派系政黨的邀請,並從中領會到何謂「反轉豬肚就係屎」,且對所謂「政治」不以為然。對作者來說,政治就是早餐之事——誰在誰缺、早餐何為、閒話家常、杯多杯少。

從字裡行間,我們看到巴爾古提對巴人政客政團的不滿。然而,儘管昔日生活未算樂土,卻又總算是自己話事,不像此時不但寄人籬下,還要處處被欺壓限制。

當拉姆安拉尚算是現代城市,作者筆下的戴爾格薩那就是苟延殘喘的落後村落。

有讀書會朋友表示,對整條村落都是同姓感覺希奇。然而,走出一間,見到本區長者就稱呼鄧生鄧太,或許仍能估中一半有餘。有趣的是,在古舊如戴爾格薩那,這橄欖油與無花果之地,連每所屋子都有自己名字的地方,日後卻又能與拉姆安拉一同成為巴勒斯坦首個女性當選市長之地,不知巴爾古提又曾否想過?

可惜的是,戴爾格薩那對作者同樣是既熟識,又陌生。就連家中大院那棵無花果樹,亦已不復存在,只剩記憶之中。當作者要在村落廣場為鄉友朗頌詩歌時,他不禁問自己,面對如此陌生之地、陌生之人,還有甚麼可唱頌的?離家30年的,已感如此失聯。那些在外出生的兒兒女女,還會對這地有任何感情嗎?人們懷緬的,究竟是人、是物、是地、還是時光?

然而,佔領最令巴爾古提感到不滿的,不是失去了的往昔,而是被奪去的將來。

當你不知自己能在這裡逗留多久,你還會花心思去修葺牆垣嗎?當你明知自己在此地是無法久留,你還會花精神去從長計議嗎?

在這種種之間,巴爾古提的哥哥繼續如影隨形,與他結伴同行。而巴爾古提也有如他兄長化身,為他達成心願,了結心事。

儘管如此,作者在村落廣場的朗讀會上還是選了一首喜悅之詩作為結尾,免得大家哀傷過度。

會後,當他被村民問到回家後所見最美之事,巴爾古提又很快且真誠地回答:「你們的臉」。

人們懷緬的,究竟是甚麼?人們盼望的,究竟又是甚麼?

(筆者謹在此向讀書會眾人的豐富討論致謝)


《我看見了拉姆安拉》(一)——橋水依舊,人面全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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